第六章:生割死人宴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民以食為先,食的文化博大精深,烹有煎、炒、煮、炸、煨、爆、燒、烤、蒸、釀、燜、純、焗;調有甜、酸、苦、辣、鹹、香、鮮,五花八門,各具特色。
烹為過程,調是滋味,經烹調後的食物,才色香味全。人生又何嘗有異?天下第二名廚孟僵女,經八十年淒苦人生折磨,歷盡悲歡離合;昔日江湖豪放艷姬,壹人下嫁三夫,融洽快活,稱譽武林。可惜六十年前三位夫君勇闖“死蔭幽谷”,從此渺無音訊,快樂艷姬帶著劉壹線、關二哥、張三瘋三個遺孤,孤苦地活下去。
從失去三位夫君的那日開始,孟僵女便性情劇變,壹手廚藝竟聚力強練“生割死人宴”,以極殘暴血腥來掩蓋自身抑郁愁苦,更調訓三子,建立殺人集團“孟母三癲”於“草蘆黑棧”。
皺皮禿發醜婦孟僵女把切臺上的手丟落人豬油碟內,潑濺滾油迎向瘋搶上來的伍窮。
急勁沖勢令自己身陷險境,伍窮只好速然頓住身子,內力透扯上衣蓋臉擋油。
香味濃烈的豬油淋得衣衫灰化煙滅,伍窮立被驚醒,再也不敢胡亂搶上,而且壹種如針刺痛隱約自全身百穴傳來,逼得他忙以內力抗拒,無暇搶救十兩。
“妳身上的並非壹般煮菜豬油,而是孟母幹炸活人而得的“屍油”,“生割死人宴”
以毒煮食,小心壹切食物、用具都是藏險劇毒。”隨後而來的苦來由見沖動伍窮已著了道兒,連忙告誡鎮毒逼出毒性。
小白、胡說八道三人也同時隨後趕來,只見廳堂上壹個十尺爐竈,奇詭怪異,竈上之後便掛上赤條條的吳四與老小子,十兩仍置於鐵桶內以火煲煮。
孟母扯出濕透的十兩,又掛在身後,與前二人同因穴道被封,動彈不得。
“嘻……呵……有純香處子作引為濃湯打底,香味定然與眾不同。”孟母伸出長舌,就舔向大鐵桶盛著之湯水,頓覺滋味無窮,竟快樂得拍掌叫好。
身旁站著的壹個頭頂中央光禿、貌也醜極的十歲孩童四喜,竟也潑湯上臉,張舌舔味,同作急劇點頭,大加贊好。
劉、關、張三人列於竈前守護,默默無語,氣勢懾人,活像等待娘親送來香飯好菜似的。只是那個張三瘋不停全身抓癢,瘋瘋癡癡的笨外貌倒也教人失笑。
小白怒見十兩被任由把弄,便要踏前動武奪回小婢,但身前苦來由卻力勸阻止道:
“看那爐竈內的白骨,爐竈烈火在燃,煙道骨灰白裏透綠,“屍骨毒竈”已燒了三天三夜,稍壹不慎沾上竈毒,我這道醫也不壹定能救活老弟啊!”
原來為了迎接眾多高手,孟僵女早已起爐燒竈,加強毒力,炮制心血毒餐“生割死人宴”向來者顯示殺意。
慢慢趕至的五代同堂,只有纏上粗鐵鏈、全身穿鎖的老太爺與老爺爺、老婆婆進入大廳,其余數十人皆守在庭院內。功力較低的寒煙翠與吳三,甫入廳內,便顯得極不耐煩道:“是煮人肉宴食麽?快來快來,本小姐餓得慌,渴得很,沒有熟食,先來個冷盤也妙。”
孟母展現出狂笑臉容道:“好!便先來個“人咬人骨”給小姐清清口腔、涼涼舌頭、刺激胃口。”
吳四被重重撻在橫寬六尺之巨大砧板上,砧板以上等假木造成,堅硬固實,孟母隨手拔起插在砧板上的文武刀直割向吳四膝蓋,立時慘叫聲起,痛不欲生之聲撕破先前寂靜。
“吳四好象很痛啊,師弟,他的叫聲原來如此動聽,怎麽妳平日不拷打杖鞭,帶出美妙慘嚎,讓我陶醉壹下?”胡說八不上前搶救,反而在胡言亂語,壹派鎮定之色。
“混帳!他給為師朝拷晚杖,痛得死去活來,卻從未有過如此動聽慘嚎哩,真大逆不道,平素不給師父淒厲慘叫聲舒暢暖心窩,如今竟在人前便叫得如此美妙,此子怪不該啊。”身為師父的胡說道也只管說不動手,活像毫不關心徒兒生死。
胡說八大聲道:“別只割左腿,忘了右腿,咱們寒大小姐要吃,我倆師兄弟們也希望壹同品嘗哩。”
孟母也不答話,手中文武刀先以尖鋒割開膝蓋皮肉,順破剖開二寸長條口,裂口處皮肉翻開剝抽,疾刀割斷筋線,便抽起膝蓋軟骨,先掉入盛水盆裏洗沖壹番,便調味以鹽,放入碟中,疾射向胡說八道。
“第壹道前菜冷盤“人咬人骨”,爽滑甜口,請指正啊!呵……”孟母金睛火目的凝視客人反應,活像十分重視食家贊彈似的。
可憐吳四失去雙膝軟骨,從此成了跛子,更痛入心脾,血如泉流,可惜全身穴道被封,否則定然嚼舌自盡。
寒煙翠嗅得血腥味仍濃,胃口全失道:“唔,血腥昧倒我胃口,還是留給妳倆兄弟分享好了。”
胡說八、胡說道正要張口大嚼之際,小白竟出手咀止道:“人吃人肉,豈不與野獸禽畜無異了如此惡心,枉妳倆還能下咽!”
胡說八笑道:“臭小子,要闖“死蔭幽谷”,誰都不準備能活命出來吧,絕境死地早晚沒吃沒喝,食屍吞人肉,飲血解渴,早已有預備了吧,有甚麽可惜?”
“適者生存,弱肉強食,這江湖武林大道理怎麽臭小子還沒想通?既死定了,能給為師滋味飽腹,也算留有功德啊。”胡說道推開小白手,與師兄壹同吞下嚼食膝蓋軟骨,壹派滋味無窮,細意品嘗。
“好爽、好甜!不愧為天下第二廚,確是道好菜式。”胡說八道相互不停稱許,壹頭熱汗的孟母立時展露笑顏,雀躍不已。
吞下美味軟骨,胡說八、胡說道立時臉目浮腫,雙目血筋凸現,眼角溢血,不消片刻便活像脹大了壹半,鮮血不斷滴滴而下。
胡說八、胡說道突然各自擊出壹掌,重重打在對方臉龐上,掌勁澎湃,把血毒盡濺飛轟散出頭顱,面目才漸漸回復原貌,眼角不再溢血,浮腫消散。
孟母不悅地拋出砧板上正欲煎皮拆骨的吳四,繼而老大不願道:“不拖不欠,既然兩位吞吃得下我的毒菜,臭料子便回贈好了。”
原來孟母的“生割死人宴”早訂下規矩,若來人能吞吃下她科理烹煮之毒菜式,她便必不再有興趣繼績以此人宰割作菜肴。這是強攻以外唯壹救人之法,胡說八、胡說道心知難以硬攻殺掉“孟母三癲”,便只好吞食徒兒肉菜,以內力逼出毒來,才救回吳四壹命。
失去雙膝的吳四,再也走動不了,當然不可能再前往“死蔭幽谷”了。師父胡說道壹掌轟碎他的天靈蓋,吳四再也活不了,但也同時停了痛苦淒厲的嘶聲慘嚎。
看見有人死去,瘋癡的張三瘋竟高興得頭下腳上,雙腿在不停碰拍,以手撐地大叫大嚷:“無膝頭,笨老頭,笨頭食膝頭,老頭殺笨頭,早死好意頭,呱呱呱!”
“我來喝那“生血陰香大補湯”!”小白踏前壹步,竟向孟母挑戰來。
“嘻……闖鬼門關也要比快麽?要喝當然給妳,好香甜的啊!千萬別浪費半滴壹碗哩!”孟母轟出六尺大鐵桶,疾飛射向小白。
橫裏飛出的苦來由先接住已燒紅炙熱的鐵桶,看了看滾翻冒出白煙的湯水,便遞給小白,小白高舉火燙大補湯直灌入肚,竟壹滴不剩喝個清光,更舔舔嘴唇,連番高呼好味。
壹盞茶時間過去,仍未見毒力發作,嚇得孟母悚悚危懼,半瘋半傻的不停抓那禿頭亂想,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白與苦來由相視暗笑,原來在接桶之時,苦來由暗地裏已吐了壹口濃唾液在湯裏,再以內力混和,要知苦來由全身是藥,壹口唾液能解百毒,小白早與他有了此計,才挑戰飲下“生血陰香大補湯”,輕易便能救十兩。
瘋瘋傻癡的“孟母三癲”武功甚高,心腸更是歹毒狠辣,但論及智能,卻只是笨頭低能,就算是抓破腦袋也想不通透其中關鍵。孟母無奈下只好放下十兩,但禿頂孩童四喜卻突然痛哭拍地呼喊道:“我不依啊!娘呀娘,妳說過要給我咬壹口好姑娘的頸,我要吃她的嫩滑粉頸啊,不要給她溜走,不要啊!嗚……”
孩童在地上亂滾痛哭,就是不讓盂母放走美味的十兩,呼天搶地猶如死去爹娘,已十歲長大仍如此,也實在怪難看的。
張三瘋也來湊熱鬧,彎身拉住孟母左腿死命不放,大嚷:“我也不依啊!不要送走娃娃,我也要喝她奶奶,嗚……”四喜詐嬌哭叫也就罷了,劉、關、張三人同是六十歲以上白發老者,如此痛哭啼叫於人前,委實太不知所謂,看得眾人惡心。
孟母壹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茫茫然竟亂了性,大怒叱喝壹聲,提起大菜刀左壹劈、右壹斬,剁飛了四喜左耳,斬掉張三瘋壹節尾指,傻傻道:“殺妳!殺妳!還我夫君來,快啊!殺妳,嘻……該死!”
劉、關、張、四喜都不敢再接近瘋傻壹陣子的孟母,她因六十年前同時失去三位夫君,從此偶有刺激便會瘋癲癡傻起來,但壹霎間又回復正常,故誰也不敢在此時招惹她。
回復常態的孟母,見孩兒張三瘋與養子四喜受傷,竟悲從中來,流下老淚,嗚咽道:
“嗚……妳們傷我孩子,便要留下這姑娘壹命相抵好了!”
真是有理說不清,口才如何了得也不能跟瘋婦傻人辯說理由吧!任小白如何才高八鬥,也想不出語句對應,竟呆立當場,哭笑不得。
已逼出體內劇毒的伍窮,雖心下慌亂著急,但瘋婦身邊全是劇毒之物,再沾上恐難輕易應付,不得不固守靜待機會搶救十兩。
“哼!救人破毒,靠壹群膿包笨頭當然束手無策,天下間只有最偉大無敵、千載難逢、鶴立雞群、武林至尊、名動江湖第壹不世高手——史認屁,能為大家排難解劫。”
大門外,又是壹個十歲孩童,壹頭青綠長發,手執小鐵扇,大吹大擂,更散撤出彩花金粉、香氣醉人,金粉提升氣勢。
跟著進來的便是天下第壹狂妄、愛吹牛皮尊者——史認屁,看他錦衣華服繡上狂龍,白衣及地,臉長如馬,頭向上擡,總不下望,驕恃性子壹望而知,狂妄至胸襟容不了甚麽。
“天下無敵史認屁萬歲!史認屁最強!史認屁最威!”隨後壹群不知所謂的隨從,便是著名虐殺變態之“殘賊”,分別盲、聾、啞、跛缺陷在身,是為史認屁壹萬賊群部眾中之組長首領,取名盲甲、乙、丙、丁;聾壹、貳、參、肆;啞東、南、西、北及跛上、下、左、右。
而最初踏足入樓的小夥子,同樣倨傲不堪,態度囂張,便是史認屁獨子愛兒史臭臭是也。
又來了另壹個不可小覷的陣營,亂局更亂,殺機四伏,樓中各人均非善類,全都切誌闖入“死蔭幽谷”奪取“萬壽無疆”,小白看在眼裏,猶未遇上奪命天險,已危機重重,反覺更是刺僥有趣,心情竟豁然開朗,激起頑強鬥誌,快意隨來。
“我的笨娘子,怎麽招呼了這麽多笨頭到咱們家中白吃飯?柴米太多了麽?”小白突然走至瘋癲傻楞的孟母面前,伸手怒指斥喝,壹副責罵之態,場中人都摸不著頭腦。
仍處於混亂瘋癡的孟母,被小白弄得胡塗,更是茫然呆愕,不知所措,口吃驚道:
“娘子?誰的娘子?我當然是娘子,娘子,好好的娘子。”
小白竟壹掌摑得孟母暈頭轉向,怒道:“怎麽傻兮兮的對著妳的大相公?是不是連大相公也辨認不了?好,那相公便再走六十年好了!”
小白轉身便欲離去,被弄得腦袋壹片胡裏胡塗的孟母驚聞相公二字,赫然失措,連忙扯住小白衣袖急道:“相公,大相公,別走啊!別走啊!”可憐傻癡寡婦悲泣哭訴,老淚縱橫,搶身苦苦纏住小白,要拉住失去了六十年的老相好。
劉、關二人頭腦較為清醒,但見娘親苦苦哀訴,悲切情真,多年抑郁情苦壹剎那間傾盡而出,又何忍告予真相,再傷其心,只想象小白是老爹孤魂上身,慰藉老娘親六十年相思痛苦。
涕淚交流的孟母嗚嗚咽咽的哭得十分淒慘,抽噎哀嚎,肝腸寸斷,全身冰冷。小白本想以混亂思緒,故弄玄虛,把孟母逼致瘋癡,也不禁大失預算,內心被她感動得淚滴神傷,惶然中對此瘋癲奪命惡婦多了七分可憐。
“老相好,不要哭得天昏地暗了,大相公不再出走便是,妳還不解開那兩個吊著的笨孩子,將壹群混蛋趕出樓外?難道要在眾人前分享我倆重聚摟抱麽?”小白得知已控制了孟母情緒,混亂了她的心神,便下令解救十兩。
孟母急忙拭淚展露笑容道:“這個容易得很。”上前解開十兩與老小子,正欲再解開封住大穴,劉壹線、關二哥連忙上前阻止,孟母猛舞文武刀亂斬怒吼:“殺妳!殺妳!
阻我與相公團聚,殺呀!殺呀!”
劉、關二人閃遲壹點險些也著了道兒,深知娘親已癡人醉情中,暫難自拔,也就再不敢相阻。
孟母取來毒油含在嘴裏,正要吐出射擊十兩、老小子大穴解封,不料喉頭壹痛,忍不住便伸手力扼。痛楚沒有停下來,跟著壹道刮心裂肺慘痛直割內臟,繼而百穴刺痛如千針狂戳,孟母難忍痛楚,利爪抓身各處,但痛楚愈來愈烈,二位孩子與四喜看得心驚膽顫,各陣營高手反而不敢上前,怕又是苦肉計騙,欲引上前再以劇毒攻個措手不及。
孟母為了減輕劇痛,已抓掉身上壹塊又壹塊皮肉,狠狠為自己剝皮,可見全身痛不欲生已是超越忍耐極限。
“娘啊!不要再抓了,娘啊!”四人悲鳴聲此起彼落之際,小白乘時上前解了十兩、老小子大穴退回走下,但見孟母已抓得自己全身皮肉壹塊不全,血肉模糊的垂死喘氣,好生慘狀命人惡心又可憐。
“嗚……大相公啊,我好痛呀……好痛呀……”孟母雙目凝視著小白,壹對求憐老目,淚涕漣漣,傷心得教人為她搖頭嗟嘆,她好狠毒,但也實在可憐。
究竟是甚麽東西令孟母忽地狂瘋劇痛,抓破皮肉心肺?場中是誰在默默無聲中動了殺著,怎麽小白此武學天才竟沒察覺半分,看場中高手都狐疑不解,誰也猜不透個中詭異,甚至是連道醫苦來由亦垂首苦思。
是孟母自己中了屍毒?怎可能無聲無息中殺人?
暫且未有答案的疑問,小白不去想它,踏步上前擁著已離死不遠的瘋癡可憐老婦,給她人生最渴求的夢幻暖意。血肉沾上衣衫,浸透全身,壹個苦苦等待了六十年的老寡婦,多少個靜夜哭得死去活來,無依的守候,從二十青春少艾守至八十鶴發雞皮,還要獨力支撐撫養三個不同親爹的孩子,被歲月無情地摧殘至瘋癡,也許實在合理之極。
痛楚未曾停止過,全身不停抖顫彈動的血人,已痛得再也不能忍受,她努力在死前向擁抱自己供給溫暖的人顯露微笑。
“小白公子,多謝妳!”清醒的壹句話,是步向死亡最後的呼喚,輕呼出壹口細氣,便倒昏死去。
小白抱著屍首,冰寒冷意透入骨脾,他在想,壹定要奪得寶藏回來,要擁抱著耶律夢香,就算愛人要死,也必須相陪,死在自己懷中。夢香,有壹句話要告訴妳,我小白必定能如妳所願應天命為皇,但登基之後,我便會讓位給伍窮,立即赴黃泉陪妳快活再續末了情緣,公主,小白絕不會讓妳孤軍獨守,妳絕不會如孟僵女般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