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範文程
大明鐵骨 by 無語的命運
2019-5-18 16:30
壹頂綠八擡八扳的綠呢大轎由轎夫擡著,快步前行著,雖說轎夫的腳速很快,可那轎間卻不見顛簸,置身於轎中的是壹位國字臉六十幾許穿著壹身壹等精奇尼哈番(壹等子)官袍的滿洲貴胄,正是數年前以病奏請休致的範文程。
雖說瞧著是滿洲勛貴,可範文程卻是正經的漢人。四十壹年前,也就是萬歷四十六年時,後金下撫順,範文程與兄文寀隨即主動求見努爾哈赤,投降後金,從此為後金奪入中原可謂是立下汗馬功勞了。
這位幾年前便激流勇退的少保兼太子太保,這會急急往著紫禁城趕去,正是應皇太後的召見,對於範文程來說,盡管當年他主動投奔努爾哈赤,但能夠位極人臣卻是因為皇太極對他的知遇之恩,也正因如此,這邊壹接著皇太後的旨意,他便心急的趕了過來。
“想來定是為了江南之事。”
雖說已經休致,但是並不意味著範文程不聞窗外之事,這從鄭成功奪下南寧開始,江南糜爛開始,他便壹直關註著江南的消息,不過他並沒有主動上書朝廷,他在等著,等著皇上或者太後的召見,甚至在這去的壹段時間裏,他更是傳出了病重的消息。
以漢人事清四十余年,能夠做到今天位極人臣的地步,宦海沈浮數十年的他,心知如何展現他的價值。
病,自然是要病。
但是當太後召見的時候,即便是只剩下壹口氣,也要來見太後。這是為奴才的本份。
紫禁城壹到天黑之後,那進入宮中的各道大門小門壹律宮禁加以緊閉,並加上又大又粗的門杠,非是皇命不得開門。白日裏,在陽光照耀下這靜寂威嚴的宮殿將朝廷的尊嚴和皇家的尊貴,表現得淋漓盡致,那殿堂更是氣勢逼人。可是壹到夜幕降臨之後,就完完全全是另外壹番模樣。氣勢恢宏的大殿內沒有壹盞燈,黑洞洞的,宛如祭祠鬼殿壹般。就連那殿前有廣場上也沒有壹盞燈照著,空曠曠的、黑沈沈的,只給人壹種淒涼悲哀之感。宮中歷來稀奇古怪的傳聞甚多,加之這宮中的太監又格外的膽小且多疑。所以,壹到入夜之後,這裏便見不到壹個人影。白日的天堂,此刻近乎於就成了陰間。
可就是這形似陰間的地方,古往今來不知讓多少人心神向往。不過,形似陰間的只是紫禁城的前半部分,至於後半部分,因為這宮中的太監、宮女則多少還有些人間的生氣,不過便是入了夜,這裏除了房間的燈亮,卻也是黑洞洞的。
引燈的奴才打著帶著”範”字的燈籠照著亮,範家的那頂綠呢大轎,停在紫禁城東側的景運門外。
“主子,請下轎!”
在轎簾被奴才掀開的時候,身著壹等子官袍的範文程,神色端凝地從轎中走出來。在下轎的時候,他順手拿著壹塊懷表出來看了看,時針正好指在八時上。這是壹塊西洋表,乃是皇上所贈,這西洋的稀罕玩意總是引人,這塊懷表,從皇上賞賜之後,已經用了四年多了,隨時隨地都帶著,而且養成了每隔壹會兒便掏出來看看的習慣。
這麽晚了,還違了禮制召見自己,定是江南不知又出了什麽變故。雖說大清國不怎麽看重禮制,可畢竟已經入關十五年,這禮制早已經建全了,不可再像當年在盛京時那麽隨意。
這會召見的這麽急……難道是達素那邊出事了?
想到這,範文程的心裏”咯噔”壹聲。就在這時景運門已經打開,幾個刀槍晃晃的侍衛分立大門兩旁。而皇太後身邊的太監早已恭候在門邊,見範文程已走出轎門,忙哈著腰迎上。現如今,這宮中的太監地位遠不比前朝那會,若是稍有跋扈就會被直接杖斃,即便是太後身邊的太監,也得夾著尾巴,唯恐慢怠的他人,被直接杖斃了。
“老相爺,這麽晚了還要進宮來,您老可真是辛苦!”
這樣的恭維許是從他的嘴裏說了不知多少次,這大清國沒有相爺,可他知道身為的議政大臣範文程喜歡這個詞兒,漢人大員即便是入了旗也喜歡這個詞兒。
“正是多事之秋,不能不辛苦點。公公,近來身體好嗎?”
範文程自然不會因為太後身邊的寵奴的恭維而趾高氣揚,他知道這種奴才最是心眼小,萬萬不能得罪,那些有病態的臉上露出了的笑容。
“托老相國的福,還好,還好,倒是您老,可得註意身體。”
這太監走到範文程的身旁,伸出壹只手來攙扶著範文程。
“天色黑了,老相爺慢慢走。”
這太後的身邊太監以壹種近於平時對太後說話的口吻關照著範文程。同時,又對著附近的小太監吩咐道。
“沒眼力的東西,還不把燈籠點得亮亮的,為老相爺引路!”
數盞宮燈壹齊點燃。四盞在前面開路,兩盞在後面護衛,中間,太後身邊太監親自攙扶著範文程,跨過景運門,向著慈寧宮走去。範文程自家帶來的奴才、轎夫都被攔在門外。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終於來到了慈定宮,這裏的光亮明顯亮多了。當範文程跨過進入慈寧宮前院時,眼前甚至適應了好壹會,才適應這宮中的光亮。跟在太監的後面,範文程壹直走進門外方才站定。
壹會兒,那太監掀開簾子,對門外的範文程說。
“老相爺,太後叫您進去。”
範文程邁進門檻,先是肅立站定,然後跪下,摘掉那壹等子的紅頂帽子,將它放在壹旁,磕了壹個響頭。然後再站起,左手捧著這頂帽子,向前邁進幾步,來到太後前邊,又跪下,將帽子放在手邊的地磚上,用遼東口音的漢話喊道。
“奴才範文程叩見太後,祝太後萬壽無疆!”
這奴才之名,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那老臉上沒有絲毫不適,盡管在家中動輒斥責奴才,但在這裏,同樣身為奴才的他,卻深感榮幸,因為這奴才不是尋常人能當得的。
“起來吧!”
昭聖皇太後輕輕地說了壹句,又對著站在門邊的太監吩咐道。
“還不快給範文程搬壹張凳子來。”
“謝太後恩典,奴才不敢坐。”
範文程被太後的格外眷顧感動得只覺得壹陣熱血奔湧,再次叩頭謝恩,卻又表示了拒絕。那邊太監已經搬來壹張精致的紅木圓凳,放在範文程的旁邊。範文程還是不敢起身。
“範文程,妳是年過六十的三朝老臣了,今個又不是平時的叫起,說話的時間可能還要長上壹些,妳就坐著慢慢說吧!”
心知今天肯定是碰著難事的範文程,想了想,他心知太後說這些不並非真是因為他今年六十三歲,也不是因為他為大清國定以中國立過過來的汗馬功勞,而是因為現在大清國碰著難事了,所以太後才會在今夜讓他坐著答話,這是施恩於奴才,可身為奴才,就要有身為奴才的自覺。
“主子的恩典是主子的恩典,可當奴才的又豈能忘了禮,奴才不能坐!”
說完這番話後,範文程又壹次叩頭謝恩。
範文程的回答讓博爾濟吉特笑了起來,她瞧著範文程笑道。
“妳這奴才,就愛計較個禮字,好吧,既然妳這奴才願意跪著,便跪著吧!”
不過這笑完之後,博爾濟吉特又嘆了口氣說道。
“範文程,今個之所以急急的讓妳過來,其實也就是江南的事兒,聽說妳這陣子病了,便壹直沒人打擾妳,可現在,卻不能再讓妳在家裏養病了……”
說話的時候,博爾濟吉特的語間盡是愁意,那臉上也是壹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太後指的是江南的事吧!”
博爾濟吉特點頭說道。
“達素敗了!”
“啊!”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從太後的口中聽著這句話的時候,範文程還是被嚇了壹跳,畢竟達素領的可是大清國的精銳,別的不說,單就是滿蒙漢八旗就有足足三萬多,而且大都是三十幾歲,當年從遼東的白山黑水殺入關內的從龍入關的老奴。
“非但敗了,而且達素也是生死不知,近七萬大軍,活著回來的不到萬人,這明個天壹明,想來這城裏頭就得家家戴孝了……”
博爾濟吉特說出這番的話時候,語氣看似平淡,可那臉上卻盡是憂色。
“範文程,妳是三朝的老臣,此事達素兵敗,可謂是我朝開國以來未有之事,妳說,現在這,這又如何是好!”
語間憂著,博爾濟吉特道出了她真正擔心的地方。
“這達素兵敗不說,皇上那邊成日裏於南苑練著兵,說是要親征江南,這達素壹敗,皇上若是當真南下了……”
這才是博爾濟吉特真正擔心的事情,達素兵敗,即便是死了幾萬人,那也是勝負之數,勝敗乃兵家常事,可若是皇上當真南下了,那才是讓人憂心的地方。
“奴才以為,皇上萬萬不可親征。”
範文程望了太後壹眼,然後說道。
“可不親征,又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