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宋助理番外

　　我十年前大學畢業出來面試，簽的第壹家公司就是蔣文旭做的那家。那會兒公司的規模遠不如現在
　　大，蔣文旭也還不是現在的樣子。
　　那時候我還經常看見賀知書，很細心又溫和的人，從不發火，處理事情完美精細滴水不露。他做什
　　麽都特別優秀，甚至總是要忙完自己的再幫蔣文旭去收拾壹堆爛帳。
　　有壹次無意中在半掩著門的茶水間看見他倆接吻，我才知道原來他們竟是壹對同性戀人。倒沒什麽
　　不能接受，他們都很出色，氣場莫名契合，壹點都不讓人覺得別扭。他們對彼此也真是好到極點，有時
　　看的我都羨慕的不得了。能壹起走到這樣的程度，無論同性還是異性，都讓人佩服。
　　我看得出來蔣文旭很愛賀知書，眼神騙不了人，他也沒有試圖過掩飾，每次目光落在賀知書身上都
　　是熱烈深情的。蔣文旭脾氣很燥，每次他發起火來我都要暫時去賀知書那兒避避，慢慢的蔣文旭竟也不
　　跟我發火了。我當時還能跟他開個玩笑，我問：“蔣總，您怎麽學好了？”
　　蔣文旭說：“我怕妳單獨跟賀知書待久了起歹心。”
　　我當時真覺得蔣文旭可愛的沒邊兒，吃醋都能這麽有趣，獨占欲強的像忠犬護骨頭。 說真心話，
　　那時候我覺得誰變蔣文旭對賀知書都絕對變不了，打死我都不信蔣文旭會變成後來那副模樣。
　　公司越做越好，國家扶持政策多，簽下了不少大單子，市中心買了壹整棟新的寫字樓，招了很多新
　　人。但我也猛然發現，賀知書不來公司已經很久了。
　　我實在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拐彎抹角問了蔣文旭幾次才慢慢自己捋清晰了——賀知書被留在家
　　裏了。蔣文旭的意思大概是怕他在外操勞太累什麽的，我卻只覺得心驚，壹個大男人守著家，等另壹個
　　男人回來。這算什麽？糟踐人也不是這麽個糟踐法啊？況且賀知書怎麽能開心，他競標時的代表演講做
　　的那麽漂亮，穿西裝談合同的時候那麽自信，就這樣把他自己扔家裏這明明就是害他啊！
　　蔣文旭越來越不聽勸了，賀知書在的時候他還能裝出個民主和藹的模樣，現在卻徹底的暴露了他的
　　鐵血手腕和不容置疑的力度。這到沒什麽，無論什麽樣子的行事風格，能帶好公司就足夠了。不過我們
　　的關系還是疏遠了，從前還能偶爾談笑做半個朋友，現在只是上下級。
　　第壹次被我撞見蔣文旭帶壹個男孩子出去吃飯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小孩兒肯定也不是第壹個
　　跟蔣文旭的了，說起來倒也奇怪，我都不知道為什麽蔣文旭開始的時候帶別人出去會避著我，直到後來
　　看我沒有像賀知書告狀的意思才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我那時候起就隱隱察覺到蔣文旭是變了，我還傻乎乎的想，他和賀知書的七年之癢都沒出什麽事，
　　怎麽第十年蔣文旭反而弄出了這樣的破事？
　　那段時間蔣文旭格外玩的格外瘋，男女不忌，最荒唐的是他有壹周竟換了三個伴。這樣的日子過了
　　幾個月，直到有壹次壹個年輕的姑娘來公司找他，蔣文旭要走的時候接到了賀知書的電話。
　　賀知書很少給蔣文旭打電話，這壹次還趕在這麽巧的時候。我偷偷打量蔣文旭，出乎意料的看著那
　　個男人竟然楞了楞，然後迅速和旁邊的女伴拉開距離。蔣文旭接通賀知書電話那壹刻就奇異的柔和起
　　來，聲音溫柔：“知書，有什麽事嗎？…這段時間公司很忙。…妳最近還好嗎？…晚上能回去，想要什
　　麽嗎？…好，愛妳。”
　　蔣文旭掛電話之後沈默的坐了壹會兒，那姑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試探的招呼他。蔣文旭擺擺
　　手：“妳走吧，以後不用來找我了。”
　　那之後很長壹段時間他身邊都沒再出現過人。
　　我有些看不懂蔣文旭，他對賀知書的感情沒有假，可這不是他做過的那麽多錯事的遮羞布。壹個男
　　人的愛情根本不能把身和心完全分開來看，忠誠是底線。
　　後來蔣文旭身邊又有了沈醉，據說這是蔣文旭在壹個高校的座談會認識的大三藝術生。蔣文旭最喜
　　歡的情人類型就是還沒出象牙塔又單純又漂亮的學生，和沈醉在壹起後竟也沒再多找其他人了。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賀知書肯定是心知肚明的，身邊的愛人壹點變化他都比我這個局外人體察的細致
　　入微。但賀知書竟壹直沒鬧過，就這麽容忍著蔣文旭過了下來。他不說蔣文旭就真以為他不知道，帶著
　　沈醉出去的時候還能跟賀知書打電話說公司忙。
　　蔣文旭從最開始出軌的心虛內疚慢慢變成放縱麻木，我替賀知書心寒。
　　所以當我最開始知道賀知書離開了蔣文旭的時候甚至舒了壹口氣。所以最後無論蔣文旭有多痛苦煎
　　熬，我對他最多做到只有可憐，從沒有過同情。
　　當失去之後才學會“自作自受”四個字怎麽寫，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我最後壹次見賀知書是去給他送餃子，那天下雪，天特別冷。可當門打開，我看見那個削瘦憔悴的
　　人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屋子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冷。蔣文旭不知道在哪，大晚上讓我送回家裏的只有
　　壹盒已經漸漸失去溫度的餃子。
　　直到賀知書離開，蔣文旭崩潰壹樣去杭州找人的時候我才知道很早以前賀知書就得了白血病，才知
　　道的時候我獨自楞怔了很久，就壹直在想老天怎麽就這麽喜歡開玩笑？
　　以至於後來很久我想起賀知書總是心裏先控制不住的為他發疼。我見過他最好的樣子，儒雅溫和兼
　　具自信飛揚，我也見過他狼狽的模樣，壹個人站在門口接過餐盒，身後是空空蕩蕩的房屋。
　　再想起蔣文旭最開始是從他的深情而起——他的溫柔全留給壹個人，占有欲強，愛別別扭扭的吃
　　醋，會無師自通所有最感人的浪漫。以他的薄情而終——他身邊的情人，對電話那頭的謊言，對壹份
　　真摯愛情的辜負。
　　賀知書的出走變成徹底的遠行，我親眼看著蔣文旭壹點點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他的痛苦絕望，他
　　的撕心裂肺，他灌酒到胃出血神智恍惚時的壹聲“知書…”。蔣文旭的痛苦是真的，悔恨是真的，但都
　　抹不去犯下的錯。
　　賀知書過生日前我為蔣文旭從犬舍預定了壹條秋田，這只幼犬後來也陪伴著蔣文旭度過了最煎熬的
　　那段時間。蔣文旭對動物的討厭漸漸淡了，有壹次我去蔣文旭家裏送第二天談判時需要的資料，他讓我
　　自己開門進去，我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蔣文旭抱著那只長高了壹個腦袋的秋田在看《忠犬八公》，屋裏沒
　　有開燈，電影光線晦暗不清的投在蔣文旭的側臉上，那壹刻我竟看到這個男人在哭。
　　電影已經演到了結尾，賣熱狗的男人對小八說：“妳不要等了，他不會回來了…”就是這樣壹個瞬
　　間，蔣文旭悲傷的像那條狗。
　　開燈後蔣文旭的眼淚已經消失了，臉上只剩疲倦的麻木。他站起身，那只秋田很歡快的跑過來跟我
　　撒歡。
　　蔣文旭自己去拿了聽啤酒，問我要不要。我還要開車回去，就拒絕了。他自己喝了起來。
　　他似乎有話對我說。
　　“我最近總想起以前的事情，倒是上學那時候想得少，最開始來北京那幾年的事想得多。”蔣文旭
　　背對著站在落地窗邊，完美的把情緒隱藏：“如果妳第壹次見我帶了人能罵醒我就好了…可妳沒有，景
　　文也沒有…”
　　我無奈壹笑：“我哪有資格管老總的私人事情。況且，那時候賀先生已經不在公司了，您在跟我發
　　火哪有人護著我了？”我說的輕松，心裏卻如泰山壓頂。我其實也後悔。
　　蔣文旭低低笑著，自嘲的意思很重：“也是…我自己的錯怎麽能總想著拽別人跟我壹起承擔？…文
　　件放桌子上，妳走吧。”
　　這天晚上蔣文旭抱著秋田看電影流眼淚的脆弱似乎成了我的錯覺。可蔣文旭確實是越來越沈默了，
　　他被無形的負擔慢慢壓垮。
　　終於有壹天蔣文旭徹底不見了，張景文暫時來接了他的班。我不知道蔣文旭還會不會回來，但我心
　　裏壹直莫名篤定蔣文旭至少現在不會跟賀知書壹起走。
　　因為他要贖罪，要補償，要讓自己也嘗嘗等待的滋味。
　　賀知書也許對於蔣文旭來說只是杯滋味寡淡的白水，開始的時候喝著解渴，後來愛上喝各種滋味的
　　飲料，等水源枯竭的時候才知道丟失的才是生命不可缺少的東西。
　　人生不能重來，對身邊的人好壹些，不因失去才懂珍惜，不因錯過才追悔莫及。這是我學了十年學
　　到的，也是想告訴所有人的。